本帖最后由 落叶乔木 于 2010-10-1 15:50 编辑
清凉的故乡
家门前的南沟静静地流淌着淳朴,汇入村东的柳河,这河宽而阔,憨且厚。在我眼里,这“水是眼波横,‘柳是眉梢聚’”,像清纯而朴实的村姑。河的这边是小麦的醇香和薄荷的清凉。两面临河而坐的,是一个幸福的村庄。 在我童年最初的记忆里,故乡就是踮起脚也看不到尽头的黄澄澄的麦田,和怎么闻也闻不够的薄荷的清香。在夏半年的很多时候里,田野都是由金黄的麦子和绿油油的薄荷织成的,然后上面罩着一个极高而蓝的穹盖。 地处华北大平原,我的家乡,——阜阳市太和县,丰饶的小麦,玉米,大豆都不在话下,然而作为中国药材大县的太和,在药材方面也是有发言权的。太和的乌鸡,闻名四方;太和的大青根,薄荷更是声名远扬。而最突出的,则属我们家乡的薄荷。薄荷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在我的家乡,它扮演着主要农作物的角色,几乎与小麦有着同样的资质。成熟的薄荷长得清秀,然而脚下却盘踞着密网似的雪白的根,这是为薄荷提供充足的养分和为她延续后代而生的。因而这根的繁密是有道理的。秋收忙完后,便是种薄荷的时节。选根是最重要的,这会影响到来年薄荷的长势和纯正与否。所以纯正,雪白且肥厚的根首当其选,由于我家的薄荷生得“正统”,因而往往少不了东西两庄的人前来“寻根”。选好后,把采来的根截成不超过20cm的小段,装入薄膜袋,以妨风干,接下来便等着下地了。 当土地在黄牛的犁下翻滚时,便是我们一家老小最忙活的时候。爸爸掌犁,妈妈在前面牵牛鼻把牛稳住,爷爷,姐姐,当然还有我,则提着装满薄荷根的马篮子,把胖乎乎的雪白的根丢入土沟,等泥土再一次翻滚时,薄荷根便被埋在了下面。完事后,再用钉齿耙把地耙平,黄牛的一个来回基本就搞定了。 憨厚的薄荷根是很慢悠的,比不上麦子的急性子,刚一下地就探出了脑袋,他大概是要睡上一个冬天的。来年春天便赶得上和小麦一样青了,尽管个头还不及他,此时远观他们是分不清的。但待夏天的阳光渐渐烧得灼眼时,他们便开始分明了,因为麦子慢慢成熟,有些泛黄了。成片的薄荷大多与小麦相间而种所以在夏天的田野满是黄黄绿绿的映入眼帘,是很有看趣的。在过些时段,便有澄黄色的醇香和翠绿的清凉偷偷渡过门前的南沟,村东的柳河,跑得满村子都是他们的欢乐。 小时候,家乡的麦子都是手割的,一家老小都像模像样地拎着镰刀去割麦子。我是很厌烦这个的,夏天的骄阳灼得难耐,然而一想到与麦田相间而生的薄荷便来了劲,于是扛着我的利器打算对那与骄阳狼狈为奸的麦芒来他个封杀!然而不一会儿的工夫,我便停了下来,却也忘记了头顶上火红的太阳,只顾张着嘴巴对着那薄荷发呆----四棱的杆茎,浓绿得仿佛要滴出汁来;叶子相对而生,出奇地对称;株顶上泛出粒粒淡紫色小花,清香得诱人......薄荷的棵株下面至少有x只蟋蟀,不知由于什么目的,趁着这清香的阴凉忙碌地奔走;还有蚯蚓用粪便堆成的小山,不高也不险,还好对赶路的蚂蚁没造成太大的不便......汗衫湿透了也不觉,我伸手掐几片薄荷叶,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感觉整个夏天都是清凉的。我于是也把这清凉一片片地分给了爷爷,爸妈和姐姐。 家乡的夏天永远都是清凉而安宁的。沐浴时,在大水盆里放几片薄荷叶,之后是一身的凉快和清爽,可恶的蚊虫闻到这气味躲得远远的。若真被蚊虫叮咬了也不必急,摘几片薄荷叶,捣碎后涂在患处便可止了灼痒。 孟秋时节,待淡紫色小花泛了暗,便开始收割薄荷。用休养已久的刈麦的镰刀,再一次吻着地皮,和薄荷作一次亲密接触。落下的叶子也不能浪费,扫拢了照样收起来。下一步最关键的就是“下锅”了,也就是蒸馏,提炼出薄荷体内的芳香化合物----薄荷油。三五户人家合置一个蒸馏设备,轮流使用,相互帮忙出力,忙得不亦乐乎。蒸馏的大致过程为: 把薄荷株和叶放入蒸馏锅,得到锅下煤炭火的加热,薄荷体内的液体受热蒸发为气体,由蒸汽传输筒传入冷却池内的螺形冷却塔,塔内蒸汽遇冷液化为液体,随着伸出冷却池下部的螺行塔嘴流入接油桶。此时流出的液体还只是水和油的混合物,根据水的密度大于油的原理而制成的接油桶,岁流入的混合物增多,沉在油下的水通过桶嘴被挤出桶外。 而此时,爸爸则在骄阳的树阴下或清凉的夜晚,悠闲地往火门里添着炭火,然后坐在板凳上,欣享这难得的清闲。望着烟囱吐出的青烟,活像爸爸的烟卷。远处是微弱而悠闲的鸣蝉。 村东的柳河流走了夏天,流来了秋季,荡漾在波光里的艳影,是河畔柳。静而净的河水望着天,清凉而白的云锦在水波里错综而碎散。 再我童年的嘴巴里,常含着爷爷赶集捎回来的薄荷糖,甜而清凉;而现在,爷爷的手中总是端着浓香的清凉茶,是我特意在街市里寻的。“那茶里的薄荷凉,说不定就是咱家地里长得最憨厚的那一棵做哩!”爷爷乐呵呵地说。 夜近了,南沟 和村东的柳河静静地流淌,幸福的村庄被河的两臂搂抱着,睡得温暖而清凉...... 写后记: 故乡,一个熟悉而温馨的字眼,忘不了的,是哺育了我的稚真童年的醇香的乳汁,和任我童年驰骋的阔大温暖而无私的肌体。之后,欲望的人便不满足于此,离开故乡,浪迹他方......等老了的时候,却又会蹒跚地踏着孩子气的固执,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故乡。 这就是故乡的魔力,温馨而奇妙。现在因求学常离家,有的也只能是过年时的一个匆匆的探望,然而,童年时的缕缕歌声似的薄荷的清香,却魂牵梦萦不断地勾起我对家的思念。 耳边时常响起岁月的铃铛,摇晃着倒叙的时光,在清凉的薄荷垅间,呆着一个挂着肚兜沾满泥巴的憨憨的身体...... 一切都远了,还好现在有了一个充裕的时间,和一个充分的理由,让我得以静下心来,去慰藉那颗渴望的心,去安抚时常看不到儿子身影的母亲----我的故乡。 2009.12.02 |